作者:鲍荣振 金杜律师事务所公司证券部

baorongzhen《学习,才会有诗和远方的田野》的“畅销文”作者鲍荣振律师又有了新作!此篇文章漫谈鲍律师在北京居住过的几个地方,从地名由来到相关名人典故,夹杂名人趣事,也伴随中日文翻译,于用心生活的日常中,感受法律悄然的变更。

一、捕黄鱼?——北京怎么能捕得到黄鱼呢?

上个世纪90年代,我住在蒲黄榆。

那时蒲黄榆是一个典型的劳动人民集中的地方,没有什么有钱人和有名的人。好像只有一个叫汪曾祺的作家。说到汪曾祺,很多人都不知道,但他写的《芦荡火种》应该有很多人知道。这个剧后来成为样板戏之一的《沙家浜》。 

汪曾祺写的《蒲黄榆后记》介绍了蒲黄榆的由来。曹禺有一次为一点事打电话给汪曾祺,顺便问起:“你住的地方的地名怎么那么怪?” “捕黄鱼?——北京怎么能捕得到黄鱼呢?”后来汪曾祺经过考证,才知道这是一个三角地带,“蒲黄榆”是三个旧地名的缩称。“蒲”是东蒲桥,“黄”是黄土坑,“榆”是榆树村。

他住在东蒲桥边,故将他的一本收了他60多篇散文的书名定为《蒲桥集》。在不大的书封面空白处,浅浅地印着一条他自己写的广告提示:“齐白石自称诗第一,字第二,画第三。有人说汪曾祺的散文比小说好,虽非定论,却有道理。此集诸篇,记人事、写风景、谈文化、述掌故,兼及草木虫鱼、瓜果食物,皆有情致。

还有一部《榆树村杂记》,也是以蒲黄榆住地命名的自编文集,与《蒲桥集》堪称双璧。这些散文平淡质朴,娓娓道来,如话家常。爱读他散文的人很多,有一个人的读后感很有代表性: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受呢?就像第一次听到邓丽君的歌声时一样,内心瞬间被击中,愣住了,啊?这世上还有这么美的声音?我之前读书只是消遣,不过是偶尔买一本没事时翻翻罢了。读到汪曾祺之后,我才知道,文字原来可以如此迷人。

比如,汪曾褀的《冬天》开头说: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这里的灯火可亲,我理解是指家人团聚的温暖。日本文豪夏目漱石的《三四郎》也写到与次郎对三四郎引用了“灯火可亲”(灯火(とうか)親しむべし),这句话出自韩愈的名篇《符读书城南》“灯火稍可亲”。

如果你看了日本人翻译的韩愈这首诗的译文即可明白,灯火稍可亲,日本人理解为凉爽的、长夜漫漫的秋日是读书的好时光。

诗和日文译文如下:

“时秋积雨霁,新凉入郊墟。灯火稍可亲,简编可卷舒”(今や時候は秋で、長い雨がはれて、新涼の気が、城外の村に入りこみ、灯火もようやく親しめるようになったので、書物をひもとくのによい時節になった)。

不过,汪曾褀也有不少大胆辛辣的评论。如李白有诗云:“天门一长啸,千里清风来”,汪曾祺就说李白:“有时底气不足,就只好洒狗血,装疯”,其实就是“装豪放”。洒狗血什么意思呢?就是近些年很火爆的流行语“狗血剧”的意思,“狗血剧”这个词来自梨园行,指演员表演不讲分寸,乱卖,造作,以至于做派失却了本真实在。

我住的居民楼一楼园子有棵香椿树(チャンチン),是一位大爷种的,当时已有碗口般粗。每年谷雨前后,香椿树枝便会吐出嫩芽,慢慢成叶。平日热心助人的大爷会挨家挨户给邻居送香椿,于是家家户户的厨房飘出椿香。据说大爷已过世,不知香椿树仍在否?不知谁人在采椿芽?

那时邻里关系非常融洽,即便发生一些给邻居造成麻烦的事,例如一楼下水道堵塞,造成往厨房水管倒灌,有时楼上漏水渗透至楼下,都是会互相谅解顺利解决的。由此,我在给日文杂志《人民中国》写法律专栏介绍共同侵权相关法律知识和案例的文章中将这个情况写成了开头如下:

私が以前住んでいた住宅は、1980年代初めに建てられた古いビルだった。1階の隣人の家では、排水管が詰まり、それが原因で、台所の流しに排水が逆流することがあった。上の階から下の階へ水が漏れることも時々発生した。

こういう時は、水道の本管の栓が止められ、建物管理所の作業員が修理するまで、ビル全体の水道が使用不能になった。

確かに、日常生活は不便になるのだが、住民同士の間では、互いに喧嘩も非難もなく、話し合いにより問題が解決した。ビル全体に和やかな雰囲気が漂っていた。無論、喧嘩が発生するビルもあったが、訴訟になるようなことはなかった。

文章接着笔锋一转,说近年来邻里关系和人们的法律意识发生变化,北京有一个居民家中水管堵塞家具浸泡,因不能确定是楼上哪家用水造成的,于是将楼上16家邻居作为共同侵权行为人告上了法庭。

二、麦子店没有麦子,芍药居却有芍药

在蒲黄榆住了8年后,搬到了芍药居。

芍药居这一地名的来历,很少有文字记载。据说早年间这里是一个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的无名小村,地处元大都北土城北面,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关于芍药居的由来,有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很简单:芍药居位于太阳宫村西北。据说,有一老汉善种植芍药居此,故称。

第二个版本比较传奇:清乾隆年间,太阳宫香火很旺。一日,乾隆皇帝也到太阳宫施香。路过一家小店铺门前时,发现院内种植的芍药花开得正艳,满院芬芳,但见一位老者正精心浇灌。乾隆皇帝龙颜大悦,乘兴给小花店赐名“芍药居”。从此,这个无名小村便依小花店之名而称“芍药居”,并一直沿用至今。

附近的太阳宫因附近曾有一座太阳宫庙而得名,相传清代乾隆皇帝巡游路过此地时,正值太阳东升,见阳光下的村落非常好看,兴致大发,便赐名此地为“太阳宫”。村里得知后为感谢“皇恩”,便建起了一座庙宇,得名“太阳宫”。二百多年过去,如今,太阳宫已荡然无存,只留下一个地名。

北京人常说,麦子店没有麦子,芍药居没有芍药。麦子店也许真的没有麦子,但芍药居其实还是有芍药的,只不过不多。在我住的小区内有一块地种着芍药,是一个看管自行车的老汉种的。记得第一次看到这些芍药花时,我很兴奋,想起一首白居易的芍药诗:“今日阶前红芍药,几花欲老几花新。开时不解比色相,落后始知如幻身。空门此去几多地?欲把残花问上人。”其中“开时不解比色相,落后始知如幻身。”很有禅意,是说花开时尚不领悟,欲与别的花比谁更美,凋落时才知此身只如幻相。

小区附近有经贸大学,大学的东门对面原有一家叫“千江月”的餐厅,每每经过,想起宋朝一位和尚的诗“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此诗是境界极高的佛家偈语。据介绍,前一句,月如佛性,千江则如众生,江不分大小,有水即有月;人不分高低,有人便有佛性。佛性在人心,无所不在;如月照江水,无所不映。后一句,天空有云,云上是天。只要万里天空都无云,那么,万里天上便都是青天。天可看做是佛心,云则是物欲、是烦恼。烦恼、物欲尽去,则佛心本性自然显现。

这句佛家偈语也传到日本,翻译为「千江に月あり 千江の月 万里雲なく万里の天」(せんこうにつきあり せんこうのつき ばんりくもなく ばんりのてん),他们解释为:あらゆる河が水を満々とたたえ、沢山の月を水面に映し、雲ひとつ無い天がどこまでも続いている、ということです。